我想從人類種族的進化和個體發(fā)展和成長的角度談談強迫在人的心中是如何出現(xiàn)的。
從人類種族進化的角度看,人類作為當下世界上的絕對主宰者,其進化過程是非常艱辛的,我們需要逐漸擺脫動物的吃飽就睡的惰性,我們要不斷的發(fā)展我們頭腦中的思維,要不斷練習我們四肢的精細動作,要學會利用粗糙的材料創(chuàng)造精巧的工具。
當我們終于統(tǒng)領世界之時,回首過往,自豪感油然而生,自豪與驕傲的同時,我們好像也有些飄飄然,會認為只要我們繼續(xù)努力的發(fā)展我們的理性思維,繼續(xù)不斷的行動,我們就可以做任何我們想做的事。
基于這樣一個幻想,我們也就開始用思維和行動去處理(壓抑)我們自己的情感,尤其是那些我們無法接受的情感,殊不知,內(nèi)在感受有時并沒有那么有邏輯,可以讓我們想清楚,也沒有形成公式,好讓我們通過某種行動的外力對其改變,久而久之,理性與感性就此膠著,也就形成了強迫型人格——即個體心理主要受理性思維和行動所支配,而與非理性、發(fā)散性思維特征明顯不對等。
從個體的發(fā)展角度看,這樣“人定勝天”的幻想更多來源于父母和家庭,當父母對孩子的要求是嚴厲甚至嚴酷時,其潛意識的過程可能是把自己未解決好的理想化的部分強加于孩子身上,同時還有一個“只要對我的孩子有足夠強度的要求和控制,他就會成長為任何我想要的樣子”這樣一個對自己能力無限夸大的力量感(父母這種力量感的來源可能是多種多樣的,如對現(xiàn)實中感到失敗的自我力量的補償,對于來自父母對自己父母的理想化的認同或未達到理想化的恐懼等)。
在這樣一個過分理想的目標和“大躍進”式過分努力的對孩子的控制之下,由于孩子天然的力量和能力的劣勢,最終定會敗下陣來,同時會帶來“如果不按照父母那樣控制我自己,那將會有極為嚴重的后果發(fā)生”這樣的心理印象,最終,由他控變?yōu)樽钥兀改敢簿统晒Φ膶娖葌鬟f給了孩子。
對于心理咨詢師來說,去描述強迫型人格內(nèi)在的感受是一件困難的事情,甚至和來訪者共同探索清楚自己內(nèi)在真實的感受會是很多強迫型人格的來訪者的重要的咨詢目標,因為這也就意味著放松了過分理性的防御,也就是放松了來訪者內(nèi)在的強迫性。這里我嘗試描述強迫者的內(nèi)在感受:
從表面來看,強迫者最大的特點就是沒有生動的能夠描述的確切感受,但同時他們內(nèi)心會經(jīng)常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這些感覺是模糊又強烈的,也正是為了緩解這些感覺,強迫的思考和行為才反復出現(xiàn)。
或者從心理分析的角度看,強迫本身就是對內(nèi)心不可接受的情感的防御,因此防御過后情感會逐漸遠離意識,進入前意識或潛意識當中,這對來訪者完成一些需要謹慎與邏輯的工作是有利的,但是在日常需要情感參與的生活中,來訪者又常常顯得呆板又無力:如無法進行的哀傷、毫無情趣僅僅是沖動-釋放模式的性生活、涇渭分明的道德感、對自己持續(xù)控制造成的緊張感轉化而來的軀體癥狀如頭痛、高血壓等等。
從更深層次來看,強迫背后掩蓋的必定是痛苦,如被控制而導致的強烈的憤怒、被譴責和被懲罰的恐懼以及由此產(chǎn)生的深深的羞恥,例外的是有些強迫者也會刻意不讓自己過分歡愉——這是因為在他們內(nèi)心深處會認為樂極必定生悲,肆無忌憚的快樂同時也意味著自我感覺失控所帶來的湮沒感,這其實也是他們通過自己的強迫所感知到的:要么完全不做,要么就停不下來,自己仿佛永遠處于完全控制與完全失控的循環(huán)當中。
首先,去逐漸接近強迫者的內(nèi)在感受永遠是咨詢努力的方向和總目標,這其中咨詢師可以采用多種多樣的方法:如從身體感覺入手,結合正念、放松訓練等放松身體、覺察體感的活動,帶領來訪者從相對更加安全的身體感覺出發(fā),慢慢的轉向心理感受的探索;咨詢師對于來訪者所表露出的自己無法接受的情感的接納與理解亦是十分重要,將這些情感一般化、普遍化會減少來訪者的羞恥感和內(nèi)疚感,也會讓來訪者感到更安全;
咨詢師能夠換位思考,通過模擬“假如我是你,處于你當時的情況中,也許我會很憤怒”,這樣的自我表露會嘗試讓來訪者產(chǎn)生觀察的自我,去第三者的角度審視內(nèi)心的情感。
這些努力往往不會立竿見影,會經(jīng)常無功而返,但要知道其實每一次的嘗試目的并不在于揭露來訪者內(nèi)心隱藏的部分,而是去讓來訪者能夠了解自己是可以有情感的,是可以用情感去面對生活的。
其次,對于強迫者無法解釋的強迫部分嘗試去鼓勵來訪者討論強迫的意義也會對他們理解自己有幫助,比如“你在日常會反復的檢查確認自己的工作有沒有做好,雖然你認為偶爾的錯誤并沒有什么大不了,但你好像還是控制不住要這么做。我會覺得人的行為其實都有他的道理,對于你來說好像對自己能不能做好沒有很多的安全感,也許你實際的安全感要比你意識到的要更低,關于這部分你有沒有什么更多的感受,愿不愿意多談一些?”但是對于這樣的討論咨詢師同樣要小心不要和來訪者共同陷入他的“理智化”陷阱,就是關于來訪者的解釋一定要去思考或者辨別“到底他真的是這樣感受的還是他從理智上認為自己應該這樣感受?”
最后,我會覺得其實強迫者之所以會強迫也有一部分是他們對自身的痛苦的容納能力不足,好像總是要急匆匆的要去即刻處理掉自己的痛苦,因此有時和來訪者在咨詢中共同在自己的痛苦里待一會也是必要的,或者說不要去即刻消除來訪者的痛苦才能夠給我們觸碰自己的真情實感提供時間和空間,有時也真因為看到我們的痛苦,別人才會來安慰我們,我們才能感知到這個世界的另一種美好。